嘿，又来了。
你有没有这种感觉？隔三差五的，手机上就会推送这么一条新闻。标题可能换着花样来，什么“新引擎”、“新高地”、“新篇章”，但点进去，配方都惊人地一致：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，几台塔吊伸着长长的脖子，背景是灰蒙蒙的天，前景是戴着安全帽、看不清面孔的人影。
然后就是一串听着特提气，但又有点耳熟的词儿：总占地多少亩，总建面多少万方，聚焦什么“新一代信息技术”、“高端装备制造”，致力于打造一个“集研发、生产、配套于一体的现代化产业集聚区”。
最后， обязательно，会有一句总结陈词：项目建成后，将实现“产业与城市的深度融合与高质量发展”。
完美。齐活了。
每次读到这种新闻，我脑子里都不是塔吊的轰鸣，而是一种更奇妙的声音，像是复读机卡了带，一遍遍循环着：“我们正在搞发展，我们正在变牛逼，我们前途一片光明……”
你别误会，我不是说搞建设不好。没人生下来就喜欢破破烂烂。城市要发展，经济要增长，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。但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儿呢？在于这种“新闻”本身。它与其说是一篇报道，不如说是一种仪式，一种在今天这个时代里，每个城市都必须定期举行的“祈雨”仪式。
你看这篇关于郑州新郑佳海临空产业园的报道，字数不多，但“五脏俱全”，简直可以当成模板刻在全国各地招商办的墙上。180亩地，18万平米建筑，听着不小。要搞的产业，也都是时下最性感的词儿：“新一代电子信息”、“高端装备制造”。听着就感觉芯片快要从地里长出来了，机器人马上就要列队走上生产线了。
但你坐下来，点根烟，咂摸咂摸这里面的味儿，就有点不一样了。
这事儿像什么呢？像不像咱们小时候，班里那个学习一般的同学，突然有一天，花大价钱买了一整套最高级的文具？最新款的自动铅笔，带香味的橡皮，分门别类各种颜色的荧光笔，尺子都得是能变形的。家伙什儿一摆出来，嚯，全班第一的气势。至于作业写没写完，考试能考多少分，那是后话。关键是，这套行头，代表了一种态度，一种“我要开始认真学习了”的庄严宣告。
咱们现在的很多城市，就特别迷恋买这套“文具”。
为啥？焦虑呗。
你打开地图看看，A市搞了个“光谷”，B市建了个“云城”，C市又弄了个“大数据岛”。大家都在讲新故事，都在往自己身上贴高科技的标签。你要是还在念叨什么“纺织”、“化工”，自己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。这就像一场盛大的牌局，别人都出“王炸”了，你手里还攥着个“334455”的顺子，虽然也能打，但气势上就输了。
所以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先把“产业园”这个“王炸”的壳子造出来再说。塔吊立起来，厂房盖起来，公众号的推文发出去，领导的汇报材料里就有了沉甸甸的一笔。你看，“佳海临空产业园一期工程已全面封顶”，这话多有力量感。封顶，意味着一个阶段性的胜利，意味着蓝图正在变为现实。至于这个现实的“里子”——那些“新一代电子信息”公司到底来不来，来了能不能活，活了能不能带动所谓的“高质量发展”，那都是“二次结构施工”之后，甚至更久远的事儿了。
我这人说话糙，你别嫌我毒舌。很多时候，这种产业园的建设，本身就是最大的“产业”。你想想这个链条：批地、规划、设计、建筑、建材、装修……这里面牵扯到多少公司，能创造多少GDP，能解决多少“账面上”的就业？盖楼本身，就已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。至于楼盖好了干嘛，那就像酒席散了，谁还关心盘子里剩下的是啥。
我倒不是说佳海这个项目就一定是这样，人家说不定真能搞出名堂。我想说的是这种普遍存在的“基建先行、产业随缘”的模式。这是一种典型的“机场跑道”思维，或者说，是一种现代版的“货箱崇拜”（Cargo Cult）。
二战时，南太平洋一些小岛上的土著，看到美军开着飞机来，从飞机上卸下来一堆罐头、可乐、打火机这些“神物”。他们觉得是飞机带来了这一切。等美军走了，为了能让“神物”再次降临，他们就用木头和茅草，在丛林里搭了一个跟机场跑道一模一样的东西，甚至还用木头做了个假飞机，天天在那拜，以为这样飞机就会再来。
你品品，这像不像我们现在干的事儿？我们看到硅谷、看到深圳，看到那些地方因为高科技而兴旺发达，于是我们就在自家的土地上，疯狂地复制他们的“跑道”——盖起一栋栋标准化的厂房，一栋栋闪着玻璃幕墙的研发大楼。我们相信，只要把“巢”筑好了，就一定能引来“金凤凰”。
可“金凤凰”不是傻子啊。它要的不是一个漂亮的鸟笼，它要的是整个生态：适宜的气候（营商环境），丰富的食物（人才储备），没有天敌的威胁（公平法治），还有一群能跟它一起玩的同伴（产业链集群）。这些东西，哪个是光靠盖楼就能盖出来的？
所以我们常常看到一种奇景：一个号称“亚洲最大”的XX中心，里面空空荡荡；一个名字酷炫的“科技港”，几年过去了，入驻的还是物业、食堂和几家打印店。楼是新的，地是热的，心是凉的。
回到这篇新闻。你看它的结尾：“实现产业与城市的深度融合与高质量发展”。这话说得特别对，也特别难。怎么叫深度融合？是不是就是让在产业园上班的人，晚上能回城里的家睡觉？怎么叫高质量发展？是税收高，还是技术含量高，还是员工幸福指数高？
这些，新闻里一个字都没提。它不能提，也没法提。因为在“一期已封顶，二期搞地基”的阶段，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。它能给你的，就是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许诺。
而我们，太需要这种许诺了。
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人，看到海市蜃楼，哪怕明知道是假的，也会忍不住朝那个方向多走几步。因为那片虚幻的绿洲，能暂时缓解你对干渴的恐惧。
所以，当这篇只有几百字、充满了套话的“通稿式”新闻出现在我们面前时，它扮演的，就是那个海市蜃楼的角色。它告诉我们，别慌，你看，塔吊还在转，机器还在响，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。未来，那个“高端”的、“融合”的、“高质量”的未来，就在不远处。
而我这个老姜，看着这片熟悉的景象，心里就五味杂陈。我当然希望它是真的。我希望几年后，佳海临空产业园里，真的跑满了“新一代电子信息”和“高端装备制造”的企业，灯火通明，热气腾腾。我希望那些现在看不清面孔的工人，未来能成为这个园区里的高薪技术员。
但我也忍不住会想，万一呢？万一它成了又一个漂亮的、空荡荡的“跑道”呢？那这180亩地，曾经长过庄稼吗？这18万平米的建筑，最后会由谁来买单？
新闻里那句“未经作者授权严禁转载”，现在看来，像个黑色幽默。说真的，这样的新闻，还有什么“原创”可言吗？它就像一份标准化的产品说明书，把主语换成任何一个城市，任何一个产业园，都毫无违和感。
可能，这才是最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吧。当“发展”本身都变成了一种可以复制、可以粘贴的标准化流程时，我们离真正的、有灵魂的“高质量发展”，到底还有多远？
这事儿你怎么看？是我太悲观，还是你也有同感？评论区里，咱哥几个聊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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